杂文:论“简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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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日期:2019-11-25 【来源:本站原创】 【作者:于文岗】   阅读次数: 次 [ 关 闭 ]

     

  一日闲谈,有人请年近耄耋的段柄仁先生用一个字概括其所事职业活动,他略加思索:写。众闻惊道:妙!

  的确,段先生数十年如一日,人未歇,笔不停,撰公文如山,创作品数卷。一个“写”字,如打靶之十环,贴切又精准,极简而传神,实乃概括其生涯之不二字符。

  无独有偶。一次会议上,94岁漫画泰斗李滨声谈现代当代文坛与文学,总括一“乱”字。当然,他说的“乱”,是百花齐放,异彩纷呈,各文学形式全面繁荣,不像汉赋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那样有一独领风骚的文学样式。无论咋说,从百年浩瀚辞章中炼出一“乱”字,无丰厚阅历是不能的。

  另,古今中外“一字联”“一字家书”“一字判词”“一字社论”“一字诗歌”“一字小说”等,也都绝妙地诠释了言简意赅之真义。

  还有更厉害的。相传,波斯王即位时,命其臣下编一部完整世界史。数年后书成,乃一部六千卷巨著,国王政务繁忙,无暇阅读,令臣下压缩。及至缩成,国王迟暮,精力不济,再缩。直到垂死,还未读上,深以为憾。这时,一位老史学家赶到床前,把这部六千卷世界史浓缩成九个字说给国王听:他们生了,受了苦,死了。

  老子《道德经》曰“大道至简”;圣雄甘地讲“简单是宇宙的精髓”;莎士比亚言“简洁是智慧的灵魂”;契诃夫说“简洁是才能的姊妹”;宋人陈骙《文则》中论“事以简为上,言以简为当”;唐人刘知几认为“叙事之工者,以简要为主”;刘勰《文心雕龙》也指出“文以辨洁为能,不以繁缛为巧”。古人多主张“文贵简”“文约而事丰”。俗话说“真传一句话,假传万卷书”。纵观一切珍物,所有精妙,最好人事,大都简洁到一剑封喉。的确,政简可减虚务、少冗员、轻税赋、高效率,事简可显要事、淡轻事、干正事,食简可减肪脂、远病疾、少药医、强身体,生活简可“淡泊明志、宁静致远”,言语简可凸要旨、少废语,读书简可专经典、聚原著、远垃圾。故简洁是智慧,是深邃,是真谛,是尽境。

  既然简为上、为当、为妙,那么,世事及天下文章是否就都简了?非也。种种原因,不仅未简,反而愈繁。有的机构越精越多,越简越大,过去办公仅“几间房”的,现变成了“一栋楼”;事越办越复杂,本一部门管的事,非要多家共管,再设指导小组;文越写越长、话越说越多,“侃半天”“说不完”“大报告”“万言书”司空见惯,本就“抓好抓实”四个字之要求,非要一认清意义、二提高认识、三明确措施、四抓好落实,洋洋洒洒四大块;最常见一系列考核,一大堆表格,一系列测评,一大摞答卷,繁缛末节,情同“把脉摸屁股”。

  “妙招不繁,繁招不妙。”一切纷繁复杂的事物、矛盾和问题,总有且总能找到简便方法。若方法、办法、说法过于纷繁复杂累赘冗长,大概率还在盲人摸象或隔靴搔痒。由繁至简情同打靶,周长越长,偏离十环越远;越近十环,周长越短越近似一个点。有个《分粥》故事,起初种种分法,都多麻烦、多矛盾、多不公,直到最后轮流分粥:分粥者拿他人挑剩的最后一碗,才算找到简而好的分法。

  是复杂问题简单化还是简单问题复杂化,考验着管理者智商和能力,更检验改革是否到位。如公款吃喝,开始“这委那委——几百个文件管不住一张嘴”。现受到遏制了,却是“规定”又“补充规定”,“配套措施”再“实施细则”,条文繁、把握难、管理成本高至少说明,目前的办法还不是最好,还值得继续探究下去。

  清人刘大櫆《论文偶记》曰:“凡文笔老则简,意真则简,辞切则简,理当则简,味淡则简,气蕴则简,品贵则简,神远而含藏不尽则简,故简为文章尽境。”虽言文事,但其精神值得广鉴。

 

  (载2019年03月30日《解放日报》作者系著名杂文家,其杂文《“好看不结实”刨根儿》获首届全国“鲁迅杂文奖”银奖

 

  编辑:杨东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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