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56年4月，浙江国风昆苏剧团所排昆剧《十五贯》晋京演出，受到中央首长的高度赞赏，周总理称它“一出戏救活了一个剧种”。昆剧由此走红，《十五贯》被拍成电影，还被很多剧种改编，火遍了全国。

　　《十五贯》中，无锡屠户尤葫芦外借15贯铜钱回家，笑对继女苏戌娟说为卖她所得。苏不愿为婢连夜出逃，地痞娄阿鼠闯进尤家盗走铜钱杀了尤葫芦。次日邻居报官后派差役追查凶手，碰到携15贯铜钱去办货的熊友兰正路遇苏结伴同行。县令过于执遂以熊、苏通奸杀人判处死刑。奉命监斩的苏州太守况钟发现罪证不实，决意以官职担保为民请命，终于抓获真凶。

　　剧中的况钟实有其人，他深受苏州官民爱戴被挽留做了13年知府。过于执是个文学形象，姓名道出他的禀性——过度自信到了偏执的程度。现实中也确有一些过于执，“执”到完全拒听不同意见，连不符合个人主观臆断的客观事实也置若罔闻。

　　尤葫芦遇害丢失了15贯铜钱，恰好熊友兰也有15贯铜钱，又与其继女同行。无巧不成书导致过于执误判铸就了一起冤案。某些现实的过于执并未遇此高度巧合，如河北的聂树斌常骑车经过那片玉米地，内蒙的呼格吉勒图上下班回家必经那座公厕旁，两人不可能预见此处会发生命案而绕道;蚌埠市东市区原区长助理于英生清晨送儿子上学回来发现妻子遇害，因没有破门而入的痕迹，过于执们便判定于自己作案。稍动脑筋就会想到，凶手总要掩盖罪状，兔子忌讳吃窝边草，于英生若杀妻也会破坏现场干扰侦查。何况，聂案中的直接证据只有真实性、合法性均存疑的被告有罪供述，且与物证等矛盾重重。呼格供述的犯罪手段及受害人的种种特征均与尸检报告不符，血型鉴定也不具有排他性、唯一性。于案中过于执忽略了2枚外来指纹，面对于妻体内不同于丈夫的DNA，竟执拗地说是于从附近三陪女丢弃的避孕套里拿来的。云南民警杜培武之妻与某领导被枪杀于户外警车内，过于执旋联想到情杀咬定杜。使用种种刑讯逼供手段使杜吐血两个月也没套出作案枪支下落，过于执仍执意认定杜为凶手。某领导甚至对杜说：“是不是你干的，你都要背着，我们为了查你的案子已经两个多月没休息了，我们怎么交差?”聂案、呼格案中的真凶均属流窜作案，因未及时伏法又屡犯才落网。于案中的凶手是一合同工交警，他久已垂涎于妻的美貌，捕捉到于送儿子之机便趁虚而入。湖南麻阳县的过于执更奇葩，仅因一具无名女尸被肢解，未经死者家属认尸便断定为杀猪的滕兴善所为。滕被迫交代的作案工具上并无血迹，律师申诉中列出诸多疑问均未采信。滕冤死16年后，被人贩子拐走的“死者”回来才真相大白。尤为“过于执”的是湖北京山县的过于执。治安巡逻员佘祥林的妻子与之拌嘴后出逃，适逢附近水塘出现一具面目全非的女尸，佘便成杀妻凶手两度被判死刑。哥哥为他上访被拘留41天。54岁的母亲张贴寻儿媳启事和上访被关押9个半月，出狱3个多月后含恨去世。邻市的多名村民证明佘妻未死，过于执却将出证的聂麦清关押了3个多月，家人花重金走关系才将其释放。其他证人也被“请”进派出所询问，出具书面证明加盖村部公章的副支书倪乐平为躲避抓捕外逃了近3个月。多亏省高院枪下留人，11年后妻子回归佘才出狱，办案人方“遗憾当时没搞DNA鉴定”。

　　有的过于执属于思维逻辑问题，但杭州那位女神探用牢头给张辉叔侄作伪证，还能视作方法问题吗?他们过度看重自身的光环和仕途，毫不顾及他人冤屈。聂树斌、呼格正值青春年少，无端殒命令父母肝肠寸断。未老先衰的佘祥林、赵作海怀揣国家赔偿款无家可归——妻离子散、墙倒屋塌何等凄凉。杜培武之父系支边大学生，因孙子上学受歧视只好迁回老家，其兄妹均为知识分子，为他申冤上访丢下了工作。过于执们办案中略微尊重客观事实，多一点自我质疑，何至于出现这些惨状。我们期待有一种机制，让过于执销声匿迹。自信发展到刚愎自用最容易利令智昏。鲁迅说他常常解剖自己。的确，唯有多多自我反省，才能不断进步与提高。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固执己见，只会一条道走到黑。

　　(2020/1/17于富春江畔)

　　(作者简介：唐汇寅，男，生于1950年，大专文化。湖北省杂文学会会员、松滋市杂文学会顾问，其杂文三次获得“克权杂文奖”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