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0月1日。21时许。海口市人民医院。夜色在空中织出一张浓密的大幕，黑色的幕布把“海口医院”“住院部”七个红字衬得明晃晃的。

　　迈着沉重的脚步，我前去探望重病在身、至今昏迷的郑燕康校长。

　　从6月25日中考首日郑校长因突发脑溢血倒在工作岗位，到举国共庆新中国67周年华诞之日，他已在病床上昏迷了100天。

　　单调的脚步声在医院的水磨石地面显得那么重浊。夜半时分，前往探视患者的人影寥寥可数。

　　事先联系了郑校长的妻子李秀菊老师。当我乘电梯上到12层、出现在楼口时，李老师已在那儿等候。整整100天对亲人病情的牵挂，对丈夫贴心的照顾，让李老师的眉眼、脸庞涂上了一层浓重的憔悴和沧桑。

　　“谢谢您!这么晚了，还来看他!”李老师低低的话语里充满感动。正对着护士站的一间病房内，李老师与郑校长15岁的儿子在床边陪护。见到我，懂事的孩子起身问好。

　　静静的病房内，三名脑外科手术患者正昏睡着。中间一张病床上，郑校长静静地躺着，一动不动。

　　“燕康兄，我看你来了!我是你的朋友。你懂吗?”我凑近病床，轻声地呼唤着。我内心很纠结，一来试图把他唤醒，让他坐起来，与我开心交谈;二来又怕打搅他的酣梦!

　　他没有任何反应，依旧一动不动!

　　这就是那位在白马井中学励精图治抓管理、兢兢业业上质量，打造了一所秀美的海滨学校的郑燕康校长?

　　这就是那位在儋州市第三中学校园里，用一片仁心浇灌“芳草”文学社，托举文学少年在蔚蓝色的天宇高翔的郑燕康校长?

　　他把热情给了工作，他把精力给了学校。

　　这就是那位自掏腰包、在我去年9月6日来儋州报到的时刻，为我这个“海南筑梦人”接风洗尘，送与我一份醇厚的归属感和温暖感的燕康兄?

　　这就是那位放弃与家人过周末，在10月18日那天，引领我们拜谒东坡书院，感受古韵流芳的东坡文化的燕康兄?

　　他把真情给了朋友，他把暖意给了他人!

　　我又向重度昏迷的他发出几声呼唤，低低的，轻轻的。

　　李老师挨近病床，抬起丈夫的一只胳膊，轻轻地按摩了几下，然后放回白色的被子里，掖好被角。

　　燕康兄6月25日因工作劳累猝然病倒，即被送进儋州市农垦医院紧急救治，当日接受了由海口派来的脑外科专家施行的开颅除淤血手术。一周后，他被转至海口市人民医院继续冶疗。而今病床上的他，面部气色比刚做手术时有所好转，冥冥之中身体有了略微的意识。

　　“老是昏睡不醒，怎么那么慢哦?”李老师打量着僵卧在床上的丈夫，轻轻叹息了一声。

　　我的喉头哽咽了一下，鼻头有种酸酸的感觉。

　　我知道，这位既教书育人、又相夫教子的贤惠女人，连同她普通的工薪家庭，承受了太多太大的精神压力和经济压力!在众人面前，这位柔弱的女人会把泪水咽进肚里，沉淀为一种力量，呵护重病的丈夫，期待上天眷顾、奇迹出现!也许，背着大家的面，她会把满腹的苦水化作晶莹的泪滴，任其释放，洗涤透明、纯净的心，然后显得一身轻松地走到亲人的床前。

　　我平复了一下内心的酸涩，劝慰李老师也要多多保重自己。有一篇文章中不是说“一人重病，全家吃药”么?我记得6月29日我与新州中学胡忠礼老师去那大农垦医院首次探视郑校长时，重症监护室外坐着他的好几位亲人。他们一个个面色忧郁，神情黯然，显然是在“痛苦着他的痛苦”。

　　在儋州市教育系统，郑燕康校长干工作，抓管理，素有“拼命三郎”之称。白马井中学师生记得他在这里洒下的辛勤汗水，“海南省最美海滨学校”的一草一木都是鲜活的见证;儋州三中师生难忘他在校园风风火火奔忙的身影，更揪心他的病情，牵挂他的治疗。

　　李老师有几分哽咽地说：“他干工作，全身心投入，我支持。可他太不注意身体，结果……”她说不下去了。

　　今年中考临近的日子，郑校长感觉身体不适，就去医院做了个专项检查。医生严肃地提醒他：静养一周，抓紧治疗。他丢不下学校的繁忙工作，只好进行“妥协”——每天去医院打一次针。可是，6月25日那天，他因忙于紧张的中考主考工作，忽略了找医生打针的重要安排……

　　就读初三的儿子在一旁无语地坐着。

　　一脸忧伤的妻子在他床前呆呆地站立。

　　他，家庭的顶梁柱，就这样轰然倒下了!这个曾经和谐、幸福的家庭，顷刻间如一叶扁舟在风浪里颠簸……

　　临走，我把一份红色的慰问悄悄地放在他的枕边。我知道，这只是杯水车薪。

　　燕康兄两旁的病床上，躺着的，是与他一样身染沉疴的不幸者。

　　从病房里出来，我的两腿如同灌了铅似的，走得很沉重。李老师拎着饭盒，和年幼的儿子陪我缓步走着。为了照顾丈夫，也方便亲人轮流看护，李老师就在医院附近租了一间小房。此刻，她要去那里把儿子安顿好，然后回到医院，默默陪护昏睡中的丈夫度过又一个不眠之夜。

　　一个，是她的未来;一个，是她的现在!

　　四周静静的，“海口医院”“住院部”七个红色大字在夜色中显得更加刺眼了。

　　目送着母子俩在夜色中渐行渐远的身影，我的心突然沉到了谷底……

　　写于2016年10月2日中午返回儋州途中

　　(作者为语文特级教师，现供职于海南省儋州市第二中学)

　　编辑：杨东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