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与老妻相隔三天,先后住进了市人民医院。我们在那里度过了难熬病痛却又极感温馨的半个月,于5月17日出院,终于“夫妻双双把家还”了。
在那里目睹多多,感受多多,现拾取我记忆中的几许花絮,珍藏在我人生苦旅的行囊中。
欢乐的病房
我因为腰椎间盘突出疼痛难忍,住在康复科接受理疗。老妻因为突发脑梗塞住在神经内分泌科。为了照顾病情危重的老妻,我每天上午输液理疗结束后,下午和夜晚都要忍着疼痛到老妻的病房来和她挤在一张床上。
这是一个大病房,住着五个病人和三个家属。每天晚餐后,医生护士下班了,我们的病房就热闹起来。
首先是刘宏培老大哥的“百家讲坛”开讲。刘大哥69岁,祖籍贵州,是60年代的铁道兵,修建枝柳铁路后,退役落籍松滋。他因轻微的脑梗阻住院治疗。按他的话说,除了这脑血管闹别扭,身体的别的部件都挺好的,尤其是精力充沛,心胸开朗。他说他年轻时谈了60多个恋爱,却一直没有一个爱人,中年后无奈“下赘”松滋农家。他说他在部队写了20多次入党申请书,却到老还是“民主人士”一个。只要他一开讲,一讲到他那风雨阳光的人生经历,全室人便听得津津有味。当他自嘲人生,讲些逸闻趣事时,我们便开怀地笑起来。
他每天都讲这些事,有时难免“炒现饭”,我们都不怎么爱听,他便踱到其他病房,在那里开设“讲坛”。这时候,方维明兄弟就说,我们的“教授”到“外国”讲学去了。有时他回室时我们都睡了,方兄就调侃他:“这次‘出国’讲学外汇可丰?”他便一本正经地说:“‘外国人’很友好,酬金多多,都是水果。于是,我们这些睡下了的人又被引得笑了起来。
这方兄是来护理他的老伴的。他老伴每次上卫生间都要他牵着手,扶着背。于是,方兄就唱起来:“妹妹你坐船头,哥哥我岸上走,恩恩爱爱 纤绳荡悠悠……”他边唱还边走着那秧歌步,让你再病痛也忍俊不禁,就连他病重的老伴也苦笑起来。
最有味的是那天我们病室要收门票。晚餐后,我们一室八九个人坐在床上闲聊,方兄忽然提起民歌的话题。78岁的高时菊老人一听精神大振,说她年轻时最爱唱民歌,说是办人民公社那些年,她还是大队的宣传员哩。我们也高兴起来,硬要她唱一首我们听听。于是,她嗽一下嗓子就唱起来:“孟姜女叫夫夫不应,怀抱尸体放悲声。你孤身在外遭惨死,妻在家中怎知情。……”她还要继续唱下去,被护理她的女儿拦住。“您刚好一点就高兴得像个孩子。”“我就是个面瘫,又没什么大病,好些了哪不高兴呢?我这唱的是孟姜女哭长城。那些时候女人们都会唱这歌哩。”看着老人尚未完全恢复的微斜的嘴角,听她深情的歌唱,我们都欢欣得忘了是在医院的病房。
又是刘老哥逗乐子,要方兄与高时菊老人对唱《夫妻双双把家还》。他们也不推辞,一个坐在床上,一个站在地上就唱起来。当方兄唱到“我耕田来我织布 ,我挑水来我浇园”时,时菊老人停下来说:“您唱错了,怎么都是您耕田织布挑水浇园呢?”方兄弯腰笑说:“您老了,又有病,您就只高兴地唱唱歌好了。我小您几岁,身体又好,这些重活就交给我吧。”我们顿时高兴得哄笑起来,没有注意到我们的病房门口来了好多病友,也一个个高兴得笑嘻嘻的,还有几个病友径直走到了我们的房间。于是,方兄便笑说:“各位病友,在家靠父母,出门靠朋友,今天免费听歌,明天就收门票了。他说得门内外哄然大笑。”
一场欢乐结束后,小张对她母亲略帯责备地说:“这大年纪了,还在病中,一高兴就忘了一切。”老人家说:“就因为年纪大了,才抓紧找乐,一直乐到死才好哩。”
后来护士们也知道了这些事,她们只是说:“高兴些自然好,有助于药物治疗,只是不要太激动啊。”
一言一行也真情
我和老妻先后发病,同时住院,家中别无他人,女儿一家远在南昌,而且我俩不在一个科室就诊,病房相隔较远,不能较好地相互关照。医生护士知道了这些情况,对我们表示了真心的同情,给予了很多的方便。
我第一次去找康复科的江姗护士长请假,说我不能在病房过夜,她一听就烦了,直接就说不行,说要对我负责。当我说明情况后,她温和地说:“可以的,只是来去要多多注意安全,慢步缓行,别忘了按时服药。”我每次回来,护士长见到我,总要询问我老妻的病情,并安慰我说,都会治好的,很快会治好的。
护士为我的老妻剪指甲,护士为我系鞋帯,让我很快想到了远在南昌的女儿。这些白衣天使如同南丁格尔一样,纯洁、善良、富有爱心。她们救死扶伤,爱心深厚。她们是上帝差遣到人间来治病救人的美丽天使。
我的管床医生张亚萍,年轻的美女医生。每次我去她办公室时,她总是停下手中的笔,微笑地望着我,听我的陈述或询问,当记的当解释的,都做得彬彬有礼。我想,这位仁至义尽救治患者的医生,在她身上终生都不会出现微小的医患矛盾的。
记得5月12日那天上午,有人将鲜花和水果送到了护士站,一问才知是护士节。给我输液时我对护士小姐说,我没有能力上街为她们买礼品。她很感动地说,有您这片心和这句话,我们已经收到了您最珍贵的礼物。
让我不能忘怀的,还有那些同室病友家属对我们的关照与帮助。
入院之初,老妻的意识尚不能支持行为,我的腿痛难于行走,每天的打水买饭,都是这些热心的病友家人帮我们完成的。每天上午我要去接受理疗,小张就说:“您放心去那边吧,照顾阿姨有我哩,您就当我是您的姑娘吧。”
我们帯给这些好心人的麻烦是很多的,我们受到他们的关照和帮助是很大的——直到我的女儿从南昌回来。
此时我在荧屏前写他们,那些鲜花般美丽的容颜,那些陈年干枣似的面孔,一个个叠映在我的脑际。我隐隐地思念他们,我一时难以见到他们。我真心希望有一天,我们能重聚于那温馨的病室。我的企望当然不好,辜负了出院时医生护士的美好祝愿:“您们永远不会再来这里。”
杨医生印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