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忆录:我的第一任“冒号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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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日期:2019-05-30 【来源:本站原创】 【作者:唐汇寅】   阅读次数: 次 [ 关 闭 ]

     

  若能把豆包当干粮,我踏上社会的第一任领导应该算下乡当知青时的大队干部。但他们同我接触不多,况且级别太低,所以我的首任领导只能算进厂工作后的书记朱运才。那时党管一切,厂长要听书记的。朱书记是文革靠边站后刚恢复工作的当权派,大家都叫他“朱老当”。

  朱老当中等身材,微微秃顶,眼睛不大,嘴里嵌了颗金牙。他说话的声音也不大,却很压阵。他是河北正定县人,参加革命后南下留在了湖北。组织安排他上过上海政法大学,接着从事政法工作,文革前任过荆州公安处副处长、公安县县委副书记。他的级别是行政15级,离高干只差两级,月薪100多元。

  他喜欢烟酒,抽的烟最低档次也是游泳、大前门。烟抽多了诱发支气管炎,有时哮喘得很厉害他也不管不顾。我刚进厂时每月工资18元,转正定级后才21元,只能抽圆球、新华牌香烟。跟他熟悉后,烟酒不分家,我们的低档烟敬给他他也抽,他也经常给大伙撒烟。他还爱吃芫荽菜,切成寸断与葱蒜头姜丝腌上一大钵,可以吃好几天。建厂初期都住芦席棚,我们到食堂买饭后从他门前过,他总要招呼我们一道品尝那钵芫荽。去的人一多,一钵芫荽菜三下五除二就被我们帮他解决了。

  我的家庭成分好,进厂不久就担任了车间会计。那时的工厂实行半军事化管理,车间称为“排”,每天还要下操。我负责记考勤、发工资,一次发工资后多出了460元钱,当时可买4块上海、天津牌手表,自行车也能买2—3辆。财务科的出纳是我的一个女同学,如果要她赔就是天文数字了。我把460元退还了财务科,从此引起了朱老当的特别关注,随后就给我封了一个副排长。厂里的行政科长肖文斌当过荆州三监狱的事务长,他常说:“我们厂的事务长相当于农村的大队长,中层干部都是区镇级别。”他的意思是要我们珍惜各自的工作岗位,日后我们厂调出的车间主任也的确都担任了乡镇长。

  有一天傍晚,我陪同事陈明去西斋街上买米酒。那年正在修建枝柳铁路,铁路指挥部下属的车队驻扎在街边的河滩上,几十台罗马尼亚的汽车在西斋镇挺威风。我们同铁路车队的几个司机和修理工狭路相逢,他们疯闹间撞泼了陈明手中的米酒。我俩同他们讲理,有个修理工陈胖子仗着人多势众,竟拉拉扯扯想动手。我刚看过一本擒拿格斗的手抄本教材,见势头不对,照准陈胖子的面部揍了两拳,然后拔腿就跑。在夜色掩护下,他们追不上我们,只好在地上捡起砖头瓦块乱扔一气。陈胖子鼻子出了血,面部肿起来包扎了好几天。他们不服气,连夜开车来厂里找人。车上带队的指导员姓黄,是朱老当在公安处工作时的老部下。朱老当听他汇报后,答应调查处理。

  其实,我也吃了大亏,他们乱扔的砖头有一块砸中了我的头部,流了不少血。跑回厂后,医生急忙为我清洗包扎。厂保卫科长杨仁海是个老同志,平时就看不惯我们这批知青,认为我们是惹祸精,这时如获至宝,到处咋呼开了:“唐汇寅聚众斗殴,医药费要他自理,还要从严处分。”包扎完毕,朱老当把我叫去了解了详情,笑着对杨科长说:“娘儿X,打了个平手,都不追究了。”

  接下来开展“一打三反运动”,我们的刘排长住进学习班检讨文革中的问题,我在家代理排长。刘排长从学习班解放出来后,我就被调进厂办公室从事政工工作,与朱老当接触的时间更多了。他常给我们讲南下后在当阳一带打游击的故事。他说也没有打什么仗,就是白天躲在山里睡觉,晚上钻出来在周边的几个集镇和学校贴标语、撒传单,搞得国民党人心惶惶就行了。

  朱老当爱憎分明,阶级立场十分坚定。我们的厂长赵海文是四川人,13岁跟着红军长征,后来结婚找了个年轻的老师。老师的父亲是国民党江陵县某区的铲共大队长,前夫又被划成了右派分子才离婚,为此赵厂长的职务、工资都降了好几级,岳母随他们居住,岳父则留守老家。有一天,赵厂长的岳父从200里开外来厂探亲。朱老当得知后,当即找赵厂长谈话,要他划清阶级界限,把岳父打发走。赵厂长也很听话,第二天清早就让老头子回去了。

  朱老当的夫人姓李,是老家的元配,一直在荆州地区直属的水泥制品厂任仓库保管员。李妈没有生育能力,1950年代好多老干部都换了年轻老婆,朱老当却不为所动。他们从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孩子做女儿,相伴他们终老了一生。

  几年后,朱老当调任荆州机床厂党委书记,而后又调荆州邮电局任局长。他来松滋检查基层邮电工作时,带着副局长陈代全来厂看望我们。我们在食堂买了几个菜,用煤油炉烧了个蛋泡和一锅鱼汤,招待他们喝了几两散装白酒。

  1976年我参加地委农村工作队去监利县,恰好所在工作组的组长就是陈代全副局长。年底农村工作结束后返家途中,我们的吉普车在沙市东郊抛了锚,打电话要邮局派人来也没有修好。入冬的夜晚有点冷,大家的脚都像被狗在啃,朱老当闻讯才派专车接我们回荆州城。此时已过子夜,朱老当把他的值班室钥匙交给我,说:“你就在这张床上睡,我回家去。”他的值班室在新建的邮电大楼内,这是荆州城内当时的两幢地标建筑之一:一幢曲尺形的手枪大楼和一幢凤凰展翅形的飞机大楼。第二天适逢我的未婚妻来荆州出差,我们刚刚在家里领了结婚证,朱老当为我们贺喜说:“你们干脆在这里玩几天再回去。”于是,我们在沙市逛了两天,相伴去公园拍了个结婚照。那时照相很稀罕,更没有婚纱照。

  我们一直没想到同朱老当合影,他的形象却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。

 

  2019/5/17于武汉儿童医院

 

  (作者简介:唐汇寅,男,生于1950年,大专文化。湖北省杂文学会会员、松滋市杂文学会顾问,其杂文《刘项还是要读书》获第四届“克权杂文奖”一等奖,杂文《贪腐的起点》获第三届“克权杂文奖”三等奖。)

 

  编辑:张启跃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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