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世纪七十年代，我所在的工厂虽位于松滋县的农村中，却是一家直属荆州地区工业局领导的企业。时任荆州工业局的局长为房炳杰，他是南下干部，曾经担任过我们松滋县解放后的第一任公安局局长。1958年大跃进，松滋县刘家场地区兴建了一批省、地直厂矿，其中有两家是军工企业，协调筹建这几个厂矿建设的指挥部叫“长江工区”，房局长便是长江工区的主要领导。

　　1975年初，邓小平复出对文革造成的混乱局面进行全面整顿。3月5日，中央下发了《中共中央关于加强铁路工作的决定》，即闻名的中发[1975]9号文件。那时的中央文件都实行逐级传达贯彻，我奉命派去刘家场参加传达9号文件的会议。去后才知道与会的都是省、地直厂矿和刘家场镇的负责人，主持传达工作的是房局长。也许因为这一带厂矿的负责人都是厅、处级别，房局长同他们有渊源关系才派他来吧。当时荆州离刘家场虽只有100来公里，但中间要通过轮渡过3道江河，沿途全是凸凹不平的沙石公路，房局长的车傍晚才到达。他一进会场，等候着的厂矿负责人都抢着打招呼，一一握手互致问候。

　　夜晚会议结束后，房局长叫住我说：“小唐，你坐我的车，今天去你们厂过夜。”他乘坐的北京吉普是帆布篷的，只有他和司机两人。我们一道回厂后，安排他们住进了厂里的招待所。招待所设在二楼，很简陋，逼仄的两人间里只有一张抽屉两张床，洗漱与喝的水还得从外面提进来，上厕所要到楼下百米开外的公厕去。

　　第二天早上，由厂里的李乐山书记陪同他们进早餐。进餐地点在食堂的大厅里，吃的是馒头稀饭就咸菜，咸菜是四川涪陵的红方腐卤和大头菜加几颗花生米腌制的什锦菜。唯一的特殊是加了一碗鸡蛋汤，餐后还得按规定交3两粮票、1毛钱。生活虽然艰苦朴素，物价倒还便宜。

　　上班后，房局长委托我办一件事：帮他买5元钱的稻谷。他说家里养了几只母鸡，不怎么下蛋，听别人说稻谷带壳，母鸡吃稻谷比吃米饭肯下蛋些。那年月总宣传市场繁荣、物价稳定，物价确实稳定，市场却不怎么繁荣，可怜鸡蛋也要定量供应，很金贵的。我知道行署的普通干部住的是楼房，领导则住着相对独立的平房，家里圈养两只鸡收拾剩饭剩菜很平常。

　　我接受任务后就骑着自行车去了附近的生产队。队长姓周，经常带着民工在我们厂搞副业，相互很熟悉。他听说是给地区来的领导买稻谷，5元钱就给我称了20来斤，还送了一条装谷的肥料袋子。当时的大米凭粮票供应是8.1分钱1斤，不要粮票的黑市价卖到了3—4毛钱1斤，对应的稻谷也就卖到3毛钱左右1斤了。我用自行车驮着稻谷，回来交给司机装进了吉普车。

　　临别时，房局长一再向我道谢，说把我辛苦了。我不过是举手之劳。目送他高大的背影坐进吉普走远后，我想，这一袋稻谷究竟能够发挥多大的作用呢?真的能够让他家的母鸡多下几个蛋吗?

　　时间过去了近半个世纪，社会发生了巨大的变化，鸡蛋早就可以敞开肚皮吃了。县长、书记们出门都带着秘书，前呼后拥的，吃住也用不着交粮票交钱了。他们的家里绝对不会养鸡了，也用不着研究鸡蛋与稻谷的关系，更用不着托下属去买几斤稻谷吧!

　　2019/5/21于武汉儿童医院

　　(作者简介：唐汇寅，男，生于1950年，大专文化。湖北省杂文学会会员、松滋市杂文学会顾问，其杂文《刘项还是要读书》获第四届“克权杂文奖”一等奖，杂文《贪腐的起点》获第三届“克权杂文奖”三等奖。)

　　编辑：张启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