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忆录:队长终于解脱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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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日期:2019-08-05 【来源:本站原创】 【作者:唐汇寅】   阅读次数: 次 [ 关 闭 ]

     

  1968年我当知青下乡时,生产队的队委会有七大员:队长、财经队长、会计、民兵排长、贫协组长(贫下中农协会的领导)、妇女队长、保管员。队长姓张,矮小的个头很精干,全队的产销分配系于他一身,其他六大员都只敲边鼓。

  我们队有200来人,400多亩田,水旱参半,主产棉花和稻谷。队长须通晓水旱作物的栽培管理,何时泡种,何时收割;还得掌握棉铃虫、稻飞虱等病虫害的防治规律;还要会观测天气,以便适时安排农活。为了提高产量,稻谷大都安排栽早晚两季,其间还得插种一点糯谷,供春节期间家家户户打年糕做团子。黄豆、蚕豆、芝麻之类也不能少,黄豆用来磨年豆腐,蚕豆做豆瓣酱,芝麻换香油……瓜果甘蔗也得种点,堰塘要养鱼。农民做一天工年底才分到几毛钱,哪有闲钱买叫驴,唯有自给自足。小农经济也好,不担心打贸易战。辛苦的是队长,“春耕夏锄齐想到,防寒排涝挂在心”,还要记挂全队的吃喝拉撒。

  张队长每天蒙蒙亮就得起床巡视他的防区,看那块稻田缺水,那块棉田有病虫害……几里路程转回来,便操起他的专用铁皮话筒向四方喊话:谁谁去车水浇地,谁谁去打药治虫……几十个劳力的活路安排完毕,他也要跟着下地干活。分派农活须心中有数因人而异,耕田使牛基本靠几个老把式,男将挑担挖沟的多,栽秧锄草捡棉花以妇女为主。活路有轻有重,分工不匀便有人咕咕哝哝,队长费尽唇舌也难让人人满意。晚上收工前后,张队长要现场检查任务完成情况,不合格的要扣工分甚至无偿返工,其间少不了口水仗。

  下乡知青是队里的新增负担。我们知青组共7人,国家给了700元安置补助费,建房、购置床铺桌椅炊具等不算充裕。我们下队一个月了,生活用具尚未置齐,便请来邻队的一位知青冒充县革委会的X副主任。这位副主任也是我们的同学,当时作为群众代表被“三结合”到县革委会,因没有电视,虽全县闻名也鲜见其人。假冒他的知青是个篮球运动员,身材魁梧。张队长被召见到我们知青组时,高矮悬殊之下,有点相形见绌。假副主任一口官腔,说上山下乡运动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号召,必须高度重视,你们这里的安置工作还有很大的差距。张队长诺诺连声也不敢辩解。我忍住笑,想起电影《平原游击队》中的维持会长,见了八路军和日本太君都是满脸堆笑,巴不得快点打发走了去敲锣喊“平安无事”。

  训话后不久,我们的生活器具全都配齐了,张队长对我们也分外客气。过了几个月,他对我们说:“你们尽骗我。上次那个副主任是假的,就是隔壁队的一个知青。”我们一笑置之,他也只无可奈何地笑了笑。

  民以食为天,生产队最头痛的是粮食分配。上面给我们队核定的吃粮指标是人均一年480斤毛粮(没有脱壳的谷麦)。肉食少肚子缺油水的劳动力肯定不够吃,种田人怎能饿肚子,便被迫瞒产私分。私分虽经队委会商量,最后的干系还得队长担,守土一方责无旁贷嘛。队长真成了维持会长,对下要给群众实惠,对上要瞒天过海。偏偏我们队有人想坐队长的交椅,他头天晚上把私分的粮食扛回家,第二天就去大队公社举报。上面也晓得私分很普遍,民不告官不理,既有人告了就不能睁只眼闭只眼。为此,张队长多次遭到上级批评。他是个老党员,工作能力也很强,多次风传要提拔为大队领导,就为这事泡了汤。

  我们队的人大都恨这个举报人。真不明白他为什么想当队长,队长不脱产,农活跟社员一起干,每天多操好多心;钱由财经队长管着,算账有会计,实物在保管员的仓库里,贪腐的渠道都没有啊!其权力仅限于派工时挑个轻重脏累,莫非他羡慕铁皮话筒喊话的威风?张队长为大家操碎了心,晒得黑瘦黑瘦的完全没着肉。他虽累,群众也没叨什么光—一个人统管一切实难做到皆大欢喜。

  改革开放后,大家各种各的地,各操各的心,队长都闲下来了。农民也跟着闲下来,再不必天天下田劳作,庄稼反而长得更好,吃饱已是寻常事。张队长无需顾忌小人举报,想必也心宽体胖了,他的铁皮话筒早该进了历史博物馆吧。

 

  2019/7/20于上海泰禾园

 

  (作者简介:唐汇寅,男,生于1950年,大专文化。湖北省杂文学会会员、松滋市杂文学会顾问,其杂文三次获得“克权杂文奖”)

 

  编辑:张启跃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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