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59年11月15日，我奉所在的松滋县洈水人民公社青龙管理区卫生院院长刘敬之之命，从卫生院住地金鸡山挑着行李，步行30里到大岩咀，找到洈水团青龙营卫生室室长李国安医生报到，担任工地卫生员。

12月20日是农历冬月二十一，离我15岁的生日还有一个月。李医生安排我随营部组织的30多位民工，从大岩咀步行15里到暖水街背树回来扩建工棚。带队的是西湾大队团支部书记张富新。

我们一行在各连食堂吃过早饭，上午8点从营部集中出发，穿过红旗招展、人声鼎沸、车轮滚滚、锣鼓阵阵的沸腾工地，从正在修筑的洈水水库大坝中间下堤，走大岩咀到暖水街的茶马古道，经白田坪、一里三祠堂、阿弥桥，于上午10点多钟到达暖水街。我一路背着药箱，内装阿斯匹林、尼可刹米等针、丸和红汞、药棉、纱布、胶布，以便及时抢救病员、治疗伤员。

暖水街修建在山岭上，长约1华里，是湘鄂两省交界集镇，西头是湖南，东头是湖北。那年正是“三年自然灾害”的头一年，粮食奇缺。张富新和我商量，因没有粮票吃饭，每人先吃碗烧萝卜充饥，再背树回去。属于湖北的街东头供销社饮食服务部（那时不准私人开餐馆），烧萝卜已经卖完。我们走到街西头属于湖南的供销社饮食服务部，烧萝卜大量供应。我们每人花两角钱吃了一碗烧萝卜，汤里虽然不见一星油花，但肚子填饱了。张富新说：“刚吃得饱肠四肚，歇哈再走吧。”约定大家休息半个钟头。

我们一行人有的去逛街，有的在屋檐下晒太阳。我和几个人在大堂里坐下来喝一分钱一碗的“一匹罐”茶。邻座两个中年人，一边喝茶，一边一唸一打地唱起了荆河戏《宋江杀惜》。甲用浓重的湘北口音唸：“胆大的阎婆惜。”乙用嘴打嚓子：“嚓嚓嚓。”甲唸：“敢把完（俺）宋江欺！”乙打：“嚓嚓嚓。”甲唸：“抽出完的小刀子。”乙打：“嚓嚓嚓嚓嚓。”甲咬牙切齿地唸：“杀你个娘娥劈呀！”乙像放连珠炮式的急打：“嚓嚓嚓嚓嚓嚓嚓，”稍作停顿，又来了个“哐！”两人一唸一打，绘声绘色。我听得津津有味，至今念念不忘。

暖水街听戏说明，中国人乐观，即使物资困难，仍哼歌唱曲，满足精神需求；中国传统文化根深蒂固，民间戏曲深入人心，成为人们的精神食粮。

（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、洈水旅游文化顾问团团长、松滋市作家协会一至四届主席）

编辑：张启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