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60年代，古老的百草凹虽然穷得要命，可是每家每户的男孩女孩都特别聪明。

　　一个小生产队，般般大的孩子，就有52个。每天像大雁一样摆成行，背着书包上学去的壮观景象，在农村，应该说，只有在神奇的百草凹才曾经拥有过。

　　落实高考政策后，跳出农门，抢到国家铁饭碗孩子，只有8个。包括肖尚能在内，还有44个，就只好留在农村这片广阔的天地里了。

　　对神奇古老的百草凹来说，考走8个穷孩子就不得了了，可是对格外聪颖的肖尚能来说，便是一种莫大的不公平。

 

　　肖尚能在《太阳之子》中写到：

　　高高的脚手架上/升起一颗纯粹炽烈的太阳/聚焦赤裸裸的勇气和信心/古铜钢毅的额头上/长满了坚韧不拔的沧桑/在城市的制高点上/流着汗/拼着命。

　　肖尚能的辛苦不是偶然的。他积贫积弱的父母帮他完成初中学业，等到他考上了重点高中之后，便已经气尽力微了。肖尚能因为交不起每学期15元的学杂费和每月7角钱的搭火费，便在高一下学期毅然决定：放弃高考，考兵去军营。

　　兵是考上了。在军营里考军校也只差两分了。在《西南军事文学》当记者时，还写出了不少的战地诗和战地散文。

　　遗憾的是，还是因为家庭的贫寒让他在军营只呆了5年。父亲体弱，弟弟年幼，母亲的眼疾不能不治呀!

　　送他上火车的首长说：“肖班长，你不能再坚持十年吗?”

　　肖尚能擦着泪，回到了百草凹，回到了阔别5年的故乡。

　　他在《君心安处》中写到：

　　天苍苍/野茫茫/山千万树染残阳/风光一路哪里好/君心安处是故乡。

　　肖尚能从部队退伍回来的那阵子，提着首长和战友送的7条“阿斯玛”香烟，在县城里转悠了一个多星期，没有一个单位愿意接收他。只有一个文化部门的领导说：“你的情况，我非常同情，只是，你没有背景，是难得找到理想的单位的。这烟，你还是带走吧。”

　　肖尚能心里苦呀!他将零售70元一条的“阿斯玛”卖了490元回家去了。

　　肖尚能没再抱怨，也没有沉沦。他在《坚持》中写到：

　　青山不低头/河流不改向/孤寂的内心一片安详。

　　肖尚能的内心真的安详吗?作为他的同学，作为同饮百草凹山水长大的儿子，我深知道他胸腔里的脉搏是怎样跳动的。

　　如果他果真很安详的话，他就不会辗转在全国各地的建筑工地上用激情书写人生的诗篇了。

　　他在《致敬，渐渐老去的青春》中写到：

　　不敢老去/不敢歇会/我的人生，真苦真累/如果把人生编成一部字典/我不想在里面找到自己枯萎的驼背。

　　50出头的肖尚能，背是没见驼，可是头发和胡子早就花白了。无论他的笑是怎样的亲切和友好，然而，他那满脸的沧桑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他几十年来的披星戴月。

　　肖尚能在军营里干得那么好，要不是命运捉弄他，他怎么会回到这一穷二白的百草凹来遭罪呢?

　　他在《日子》中写到：

　　总有一束光/把心扉照亮/热血已经沸腾/还有那热泪满眶。

　　当他把母亲交给妻子之后，他的诗协助他的人生迈上了一个新的高度。

　　他在《囧途》中写到：

　　作别横琴湾/风雨到佛山/千里打工路/步步皆艰难。

　　作为肖尚能的同学，我一直是疼他的。不讲别的，只讲每次众多诗人聚会的时候，其他诗人的手都是细皮嫩肉的，只有他那双手，除了十个指头格外粗壮之外，再就是手掌上厚厚的老茧和手背上古铜色发达的肌肉。让人看了，真不敢想象他那只握斧头把的手还能提笔写出诗来。

　　当然，大家都很尊重他。大家待他都是一种无以言表的呵护。

　　尊重是受到尊重，但他的生活质量怎么能够和那些命运好，一年上头蹲办公室的文人墨客相提并论呢?

　　他在巜立夏》中写到：

　　槐花滴露凝郁香/蜻蜓观光过荷塘/萤火迷童明也暗/月下平川麦已黄。

　　试想，收割那一马平川的麦子，镰刀上的铁都被麦子削成一根豆豇，他肖尚能那双手又有多狠呢?

　　别看他在诗中写得是这样的悠闲自在，可是，麦子地里劳作的肖尚能，两只眼睛一直是向外喷着火热烟雾的。

　　慢悠悠的几十年来，肖尚能就像一头威猛的黑犍，嚼着田埂上的绊茎草，永不停息地耕耘在社会的最底层。

　　他曾经自嘲地说：“我除了是家乡农田里的一头牛，更是祖国万里河山建筑工地上一匹不知疲倦的驴。”

　　是的，他是为祖国建设舍弃自我的牛和驴。

　　肖尚能靠不上父母，更得不到国家一分钱的冤枉钱，他的一粥一饭，一草一木，都是他用自己粗壮的十个指头，从田地里，从工地上刨来的。

　　他在《六月殇雪》中写到：

　　突如其来/猝不及防/埋完赶温疫的最后一头猪/瘫坐在地上。

　　承载生活的辛酸，承载日日的煎熬，是肖尚能无法回避的。

　　他说：“最难受的，是在千里之外思念亲人的那种感觉。”

　　他在《曾经》里写到：

　　今夜，梧桐上滴着细雨/我又想起了你/查看你头顶上的天气/好想回去/却不能回去/把对你的思念/常驻心里。

　　肖尚能，一个有文化水平的农民工，一个用诗驱赶麻木和寂寞的游子，一个辛苦疲倦、真诚善良的人。

　　与肖尚能交往，你千万不要担心从他的嘴巴里扔过来挖苦和讽刺。他的真诚和善良，往往让你感动得不相信他是一个亲人圈之外的五家百姓。

　　他在《禅》中写到：

　　石上古寺叶/林间佛前月/溪流青山外/化融千年雪。

　　肖尚能的睿智，肖尚能的勤奋，肖尚能的执着，让他首先学会了木匠，然后化蝶成为了管理木匠的打模工程师。别看他满身泥浆，似乎粗人一个，但识起图纸来，心里像矿泉水一样清澈。随你几十层、几百层的高楼，打模，肖尚能是绝对胜算的。

　　肖尚能呀，他把追求人生高度的诗，写到了祖国大江南北的天空。

　　他在《心愿》中写到：

　　如果有来生/愿做一条河流/清清白白地流淌/荡涤沧桑/流走哀肠/淡泊了又淡泊呀/明净安详。

　　去年春节，从百草凹走出去干了一番事业的千万老总问肖尚能：“尚能，9000一月你应该有吧?”

　　肖尚能说：“人生没有高度，拿九万块一月又有什么意义呢?”

　　幸好都是伢儿朋友，都不去计较，但那位伢儿朋友老总还是觉得肖尚能回答得有点迂腐。

　　我察言观色之后，打圆场说：诗人，都是疯子!随他去吧。

　　乳名叫双圆的老总会心地笑了。

　　我们三个伢儿朋友，放下酒杯，情不自禁地朗诵起了肖尚能与我为家乡百草凹书写的一首乡愁诗：

　　百草凹中百草生/寺毁庙倒空留名/葫芦岭上忆惮月/滚钟坡下水清清/攘攘红尘愁宿怨/怎知古庙度何人/有缘喝得佛前水/喜闻白云传钟声。

　　(作者系湖北省松滋市学校后勤办干部）

　　编辑：杨东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