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物报告:不负韶华亦须眉 一一记北大的松滋人李少华
分享到:
编辑日期:2019-12-16 【来源:本站原创】 【作者:赵先知】   阅读次数: 次 [ 关 闭 ]

     

  纪念新中国成立70周年大型通讯报告集《我们松滋人》(第六卷)采稿之二十二

  

  引子

  李少华,女,1965 年5月出生。湖北省松滋市人,1982年考入荆州师专,未毕业,1985年保送至华中师范大学中文系,1987年毕业并获学士学位。毕业后分配在长江大学文学院任教10年,1998年调入北京大学工作。2000年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读研,2004年毕业并获北京大学文学硕士学位。现任北京大学哲学系、宗教学系综合办公室主任,副研究员;民盟北京市委文化委员,民盟北大委员会副主委。

  ——录自《武陵洈水乡贤志》

 

  晚霞中的李少华,一袭短裙,落落大方,款款而来;那样的笑容可掬,那样的天真烂漫;岁月时光的粗心大意,竟然没给她刻下任何沧桑痕迹;中年女性的优雅气质,掩盖了这棵长青树干上暗藏着的54道年轮。

  她很单纯,就像一杯泉水,一张白纸;她没有怨言,没有牢骚,心如止水。

  她的人生履历,短短百余字,一目了然,看似没有坎坷,没有故事。

  其实不然。她的身世家世,她的成长经历,却充满了太多太多的离奇曲折的坎坷故事。

 

  

  鄂西南边陲,有一条清澈的界溪河,发源于湖南澧县鸦角山,沿武陵山余脉蜿蜒东流,把湘鄂两省自然划分开来。到了湖北松滋境内,流经一块肥沃的土地,叫李家坪。

  李家坪,顾名思义,那是李家天下,从明清至中华民国,李姓人家一直是这块地方的名门望族。

  到土地革命战争与解放战争时期,李姓又是国共两党人才争夺战的白热化场所:同一个家族中,叔子伯爷兄弟姐妹各自为了自己的信仰与追求,分别站到了两个对立的党派:大爷是共产党,二爷是国民党;有的明里是国民党的官员,暗中却支持共产党;有的跟着共产党跑了一圈,又回来了。

  李少华就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。

 

  

  北大的松滋人李少华

  

  叔曾祖父李逊夫(李永让,字逊夫),192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,成为松滋革命的先驱,新中国成立后出任松滋第一任副县长。祖父李耀青,清末秀才,当地乡绅,民国时期任国民政府杨林市团总。李耀青共有“松竹梅岁寒三友”三个儿子:老大李松山,外号大公子,李少华的伯父,是个天生的超脱之人,不读书,不做官,不理家事,当然也不管哪个政党,后来早早离世。老二李竹君,也就是李少华的父亲,毕业于解放前的湖北省立第八中学(现在荆门市),肩负兴家立业重任,因年纪轻轻就当过国民党的保长,后来又到恩施来凤县国民政府任职,所以解放后顺理成章当上了“历史反革命”。老三李梅村,李家的三少爷,李少华叫他三叔,自小读书追求进步,好舞枪弄棒,好打抱不平,早先跟着其叔祖父李逊夫,1938年加入共产党,后来跟随共产党人潘哲夫,成为湘鄂边区抗日游击总队第五支队队长,继而又参加了新四军;李少华还有个姑妈,嫁到湖南澧县的大地主家,姑父除了会读书教书外,啥也不会干,1957年也被打成右派了……

  在1951年开始的“镇反运动”中,李少华的父亲李竹君先生因为在国民政府当过官,本来应该在被镇压对象之列,但因在地方没有恶迹,没有命案,才免于一死,被定性为“历史反革命”,入狱坐牢,不久又被遣送至江陵县的江北农场,实行劳动改造。说是农场,其实是名字好听点,性质是劳改队。在江北农场,李竹君一呆就是20多年。

  1965年5月的一天,一个幼小的生命在江北农场出生,给这个“开放型的监狱”增加了些许欢乐气氛。对于初为人父的李竹君来说,48岁才结婚成家,老年得子,太珍贵了。

  尽管是个女儿,但李竹君坚信,自己的女儿,肯定巾帼不让须眉,于是给女儿起了个很男性化的名字:李少华。之所以要起这个名字,因为李竹君先生字玉华,让孩子名字里多一个与父亲相同的字符,也多了一份父亲对女儿的希望和期许。华,既是中华的华,也是年华、韶华的华。他希望孩子能跳出家庭背景,成为中华子民的一份子,有个美好的青春年华。

 

 

  二

  李少华的家庭背景,牵涉到国共两大阵营,新旧两个社会,前后两个家庭,是个多元、复杂的家庭组合。

  父亲这一方,属于历史反革命,那是铁定的;母亲的家庭出身也是大地主,解放后也属于被压制的对象。李少华的大舅解放前在学校读书时被土匪“抱过金元宝”(即被土匪抓去当人质向其家里索要钱财)而吓得精神失常了;二舅中学毕业后在家里当家,解放时被镇压枪毙了;三舅解放时正在大学读书,与旧家庭脱离了关系,在广州积极投身到革命的洪流中去了。但因个性耿直1957年被打成了“右派”被遣返回松滋。因母亲(解放前毕业于荆州的教会中学)曾有过一段伤心的婚史,解放前嫁给了门当户对的一位公子。新中国成立后,此人当了干部,吵着要与剥削阶级的妻子划清界限,要离婚,与发妻分道扬镳。1964年经亲朋好友介绍,李少华母亲带着前夫的女儿,投奔到江北农场,“屈尊下嫁”给了正在劳改的李竹君先生。

  在江北农场,尽管政治待遇是“历史反革命”,但生活上比松滋老家的农村要好得多。农场住的是集体宿舍,吃的是食堂,每过十天半月还有肉吃,夏天农场种的瓜果吃不完。由于没有独立的家,孩子们也不用做家务,一个个在农场的院墙内疯玩;特别是对于少华母亲来说,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,既不擅长干农活,又不擅长做家务,在这样的农场生活倒还适应。

  父亲李竹君的想法不是这样。他在农场一天也不愿意多呆。他知道,农场再好,自己总是戴着个“历史反革命”的帽子,如果不揭掉这个帽子,自己的女儿以后只能是下等公民,会影响女儿的前途。他下定决心,一定要早日回到农村老家,回归自由。

  1972年,7岁的少华在农场上学了。尽管她门门功课都是第一名,可是偏偏就不能当班长,最多也只能当个学习委员、文体委员什么的。她先是不知道这是为什么,但后来渐渐地明白了为什么。

 

  

  李少华幸福的一家人:夫杨荣祥(前右),子杨恕(后中)

  

  1974年,第七次全国大赦,年近60的李竹君先生终于揭掉了“历史反革命”的帽子,带着妻子女儿,从农场坐车到荆州,再从荆州坐车到街河市,到了街河市后没有车坐了,便肩扛重担,昂首阔步,颇有点“大风起兮云飞扬”衣锦还乡的派头,全然不似在农场那种弯腰低头的卑微样子。

  回到李家坪老家,以前的老房子早已归公,好在乡亲们讲情义,生产队将公家的房子腾出一间给了他们居住。

  从此,李竹君一家才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家。

 

  三

   农村比农场条件更差,读书不容易。特别是大一点的女孩子,大都认为女孩子终究是要嫁出去的,很多家庭都放弃了让女孩子读书的念头,让她们参加劳动,但李竹君要女儿读书的信念坚定不移。

  有一天,少华因没交学杂费,老师要她回家后找家长催讨。可她回家后不忍心向父亲开口。拖了几天,便对父亲说,不想上学了。父亲问清原由后,大发脾气,说:“一定要上学!爸爸就是砸锅卖铁,也要给你交学费!你只管读好你的书!”母亲也全力支持女儿读书,尽量减轻女儿的家务劳动负担,不影响女儿的学习。女儿要参加学校的各种文艺体育活动,他们总是义无反顾,全力支持。小学四年级时,有一次从全公社各学校共选出了三名选手,代表金狮公社到县里参加武术比赛,其中就有少华。当时要在县城住一个多星期。本来食宿由公社包办,但临行时,李竹君怕孩子外出后手头拮据受委屈,不知从哪儿弄到了三块钱,交给女儿,要她带上零用。要知道,当时每天一个男劳动力挣一天的工分才一两毛钱!

  为了支持女儿读书,李竹君在田间劳作之余,走街串巷收破烂,做点小生意,本钱多一点后,又大清早走十多里路到街河市,坐短途汽车到松滋县城,再坐两个多小时的长途车到荆州,从荆州购点货,回来的时候,不再坐车,背着几十斤重的大布袋子,沿途在松滋的乡下贩卖,赚取中间差价。

  父母的关怀,给了少华发奋向上努力学习的信心。从小学到初中,她的各科成绩一直位于班级、年级最前。初中毕业时,一不小心考了个重中之重——重点中学街河市中学(松滋二中)的文科重点班。但问题又来了:读高中必须住宿,家里又得多出住宿费与生活费。是继续读,还是辍学?不忍心增加父母负担的少华又犹豫了。还是父亲一锤定音:书必须读,总会有办法!

  上学那天,母亲给女儿准备了一个罐头玻璃瓶,里面装满了酱菜,父亲给女儿挑着行李和30斤米,徒步十多里,在沿途乡亲们羡慕眼光的目送下,来到了松滋二中。

 

  

  生活中的李少华朴素而优雅

  高中的文科班学习,少华也不负众望,在杜了凡、赵先桂等名师的悉心指导下,1982年毕业参加高考,荣幸喜登龙虎榜。在填写志愿时,为尽量减轻家庭负担,少华主要考虑的三个因素是:一、师范可解决基本生活费;二、离家近点少花路费;三、毕业后好找工作,尽量早点挣钱报答父母。为此,她如愿以偿地进入了荆州师范专科学校。

 

  四

  荆州师专是三年学制。1985年,少华大学专科毕业,马上就要参加工作。她正在憧憬美好的未来,盘算着可以拿工资来赡养父母时,偏偏又有个意外的好消息传来:学校有遴选优秀毕业生保送到武汉华中师范学院(今华中师范大学)升读本科的名额,本科毕业后可回到荆州师专任教。能到更高的学府深造,少华肯定是求之不得,但转念一想,那样不仅要推迟两年才拿工资,而且还要让家里拿钱养活自己,好像于心不忍。也就是在这时,父母知道了,毫不犹豫地支持她继续学习。

  1987年,少华在华中师范大学本科毕业,回到荆州师专任教,并结识了一同在荆州师专任教的杨荣祥老师,最终两人喜结连理。1989年,儿子杨恕出生,现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某部军官。1997年,丈夫杨荣祥在北京大学博士毕业后留校任教,现为北大中文系教授,北京大学人文特聘教授,博士生导师。

  1998年,李少华由荆州调到北京大学哲学系工作。从此,北大这所著名学府,又多了一位“松滋人”。

  作为一名在北大工作的松滋人,李少华体现了松滋人特有的品格:在工作中勤勤恳恳、认真负责,只要是她负责的各项工作,都得到了北大各个部门的认可与嘉奖。在北大工作的21年中,她获得的各种嘉奖多达十多项

  作为一名中国民主同盟盟员,李少华也是处处严格要求自己,热心盟务工作,尽职尽责,也是多次获得民盟北京市委和北京大学的嘉奖。

 

  尾声

  在谈到家庭背景以及父母亲的坎坷人生时,李少华只是付之一笑,说了句浅显易懂而又意味深长的话:“我父亲幸亏被弄到了监狱,否则也是死路一条,也就不可能后来遇上我母亲,也就没有我啦!”她依然感谢党,感谢祖国,感谢松滋。她没有忘记松滋人,没有忘记父母。1990年,她把父母双双接到身边,晨昏尽孝;李少华没有忘记家乡,家乡的修桥补路,史志编纂,都有她捐资捐款的记录;家乡的父老乡亲、同学等来北京,都是把少华的家作为“驻京办”;对于有志于报考北大的家乡学子们,少华都是尽最大的努力去支持和帮助;李少华没有忘记松滋,2018年以来,她先后组织全国的专家学者多次考察松滋,为松滋的经济发展、招商引资,出谋献策……

  这真是:

  石重难压笋尖破,

  山高无碍鸿雁飞。

  凌霜傲雪严冬尽,

  不负韶华亦须眉。

 

 

  (作者简介:赵先知,湖北省杂文学会会员,松滋市杂文学会副会长,东方书院特聘撰稿人,“克权杂文奖”获得者,中国儒商学院副院长,曾任广东《民营经济报》总编,出版有《赵先知杂文作品集》)

 

  编辑:杨东鲁

友情链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