聂树斌的案子终于有了结果，20年之屈辱一夕洗净，沉冤昭雪，真相大白于天下。按说应该高兴才是。但是，相比媒体上的普天同庆，余的心情却格外沉重。

　　聂树斌是上世纪中期“严打”的受害者。他1994年9月被抓，当年10月9日被捕，被警察指称在玉米地奸杀妇女康菊花。1995年3月，石家庄市中院判处聂树斌死刑，当年4月25日河北省高院维持原判，两天后执行枪决。聂树斌死后十年，2005年，网上通缉逃犯王书金被抓，供述自己是“聂树斌案”的真凶，供述的细节与奸杀案情非常符合。又一个写入中国冤案录的聂树斌案再次撕裂有良知者的心。

　　可是，2016年12月2日，当聂树斌案宣布平反后，媒体很搞笑，把聂树斌无罪的案子，当作司法公正和自信的喜事，锣鼓喧天地报道。请设想，法院把你21岁的儿子，毫无理由严刑拷打、杀掉，杀的时候你不知道，你甚至不确定你孩子死在哪一年，你和老婆苦苦控诉21年，最后，一纸审判：把你儿子杀错了，你儿子是清白的。我想知道，你，会不会说：这是法治的胜利，是司法的自信?

　　聂树斌案子的反转，至关重要的一个人物是真凶王书金。按说真凶落网，聂树斌明摆着是冤死的了。但可笑的是峰回路转，连脑洞大开、专编抗日神剧的编剧都不敢这么写：2013年9月27日，河北省高院裁定，王书金非聂树斌案真凶。也就是说，河北高院认为，强奸杀人的还是聂树斌。在被抓之前，王书金确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：强奸，奸杀三人。但是，抓住之后，他倒表现出了一种骨气：人，是我杀的，聂树斌是冤枉的。严刑拷打，无果。以至于法庭上出现了人类法学史上堪称奇迹的一幕。王书金和辩护律师力证：人，是我杀的。法官和原告律师力辩：人，不是你杀的。办案人员引诱王书金：不要再说是你杀的，给你亲人办低保。王书金拒绝改口。办案人员严刑拷打王书金，把他锁在铁凳子上半个月。王书金依然拒绝改口。在酷刑和利诱面前，一个强奸杀人犯，倒表现出了解放前优秀地下共产党员才可能具备的素质。

　　这是谁在扇谁的脸呢?可以这么说，如果没有王书金的落网，就没有重提聂树斌案的机会;如果没有王金书的死不改口，就没有聂树斌案子重审的机会;如果没有主办案件的官员的权斗、落马，聂树斌案就没机会浮出水面;如果没有无数法学专家、热心网民十几年锲而不舍的追问，聂树斌案就不会被宣判清白。

　　直到今天，聂树斌案彻底沉冤昭雪了，我们才得以知道其中的一些内幕，尤其是河北政法委书记张越被调查后，媒体爆出了他的一些“工作”细节。其中一个重点，就是他在聂树斌平反的巨大阻力中，所起的可怕作用。也就是说，河北政法委书记张越，这个人称“河北王”的家伙，以一己之力，掌控了整个司法系统，甚至震伏山东高院，生生把一起人命关天的案件压了这么多年。

　　其实，聂树斌案真相大白什么都代表不了，它只是一个偶然、一个概率极其细微渺茫的小概率事件。聂树斌案的最后判决，是一连串奇迹的综合。就如同天上一根丝线，在风中飘舞几十年落下来，正好穿在一枚绣花针眼上。丝线，叫王书金;绣花针眼，叫聂树斌。丝线，只有这一根，而绣花针眼，满地都是。司法公正，被一个强奸犯洞穿。就品德而言，河北高院的法官们，你们还真不如强奸犯王书金。

　　聂树斌的父母奔走了20年，整整20年，却都抵不过这两次云淡风轻的巧合。如果没有这两次巧合，奔走500年又有何用?仿佛只有靠着巧合，才能让自己的儿子沉冤昭雪;仿佛只有靠着巧合，才能给予那曾经鲜活过的生命以一丝尊严。这有什么好高兴的?

　　明朝嘉靖年间，山西一珠宝商被人全家灭门。一仆人屈打成招并被问斩。随后案情突变，经查真凶实为一流窜盗贼，并起获大量赃物。刑部特意挂牌督办此案，真凶被凌迟。制造冤案者，包括县令在内6人问斩，4人绞刑，7人判流刑发配1000里。刑部发布公告，还仆人清白，并为其家人赐银6000两以抚恤。

　　因此，国人反对：宣判聂树斌无罪，就是拨乱反正，就是法治胜利，就是依法治国。而应该是：有关责任人应共同出血500万赔偿受害者聂树斌的父母和亲人，并引咎辞职，给全体国人检讨和忏悔。把涉案谋杀犯问斩。同时，国家应该尽快设立能够有效防止冤假错案发生的制度，避免一系列冤假错案此起彼。

　　文革期间公检法瘫痪，致使冤假错案发生，人们尚能理解。改革开放30多年了，司法制度日趋完善，依法治国深入人心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：要坚持公正司法，努力让人民群众在每一个司法案件中都能感受到公平正义。

　　可是有些人，出了坏事，最擅长的就是把悲剧捏把捏把，把人间悲剧当作皆大欢喜的喜剧表演出来。三年自然灾害、文革死了数千万人，大手一挥，拨乱反正，就是伟大功绩。矿难、交通事故、有毒食品、建筑工地死了多少人不是坏事，领导一批示乃至到场慰问一下便立马成了好事。聂树斌冤杀21年，真凶落网11年。如今，宣判聂树斌无罪，以国家赔偿的名义，让老百姓第N次买单赔一笔钱，就法治胜利了?就司法公正了?好笑死了。

　　其实，“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”。国人老早就发现了：如果领导有小蜜二奶、日后提拔，扫黄就是笑话;如果贪官还在台上，反腐就是笑话;如果官二代、富二代大量移民欧美民主发达国家，爱国就是笑话;如果选民对上面指定的人大代表、政协委员候选人一无所知(更遑论直选乡长县市长一大串的父母官)，当选者对选民压根儿就不屑理睬、不屑承诺、不屑负责，民主就是笑话;如果公务员只为自己涨工资、多涨工资，而给知识分子、普通百姓少涨工资、不涨收入，他们一再标榜的“先天下之忧而忧，后天下之乐而乐”就是笑话;如果老百姓上访遭维稳打压，法治就是笑话;如果官员财产长时间千呼万唤不公开，执政为民就是笑话;如果官员只想为“人民币”服务、老百姓总是“老不信”，“公仆”与“主人”就是天大的笑话……

　　（作者系湖北省杂文学会会员、文化副研究馆员）

　　编辑：东方